第一章
京城谁人不知,袁尚书膝下六子,只得一女袁清姒。作为唯一的小姐,清姒一出生便被爱若掌珠。袁家找了之前在宫里呆过的教习嬷嬷将清姒带大,清姒的一言一行都比照着宫规。在袁家倾力培养之下,此女自幼才名出众,四艺精通,及笄之礼刚办完便赶上新帝的后宫大选,半月后便要入宫。
袁府中,清姒的母亲沈氏正在卧房中与女儿交谈。沈氏虽年逾不惑,但岁月在她脸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,反而为她添了一丝成熟的韵味。此时她泪眼汪汪,紧握着清姒的手,宽大衣袍下仍然高高耸起的大肚微微颤抖着。袁尚书一进门,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。他快步上前,扶着爱妻坐到榻边,拿帕子帮她拭了拭眼泪,揉着她的肚腹轻声哄着:“怎的又掉泪了,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,别哭伤了元气。”沈氏脸上浮现一丝红晕,也顾不得哭了,轻捶了夫君一下:“老爷……阿姒还看着呢……”
袁尚书这才想起房中还有他人,抬起头看着清姒。只见女儿一双与夫人有七分像的杏眼正观察着二人的互动,略带几分调笑;嘴角微抿,挤出腮边一个梨涡。袁尚书尴尬地轻咳一声,努力板起脸孔指责爱女:“笑什么!非礼勿视,嬷嬷们教的规矩你都还回去了。”随后想起夫人哭泣之事,眼神中多了两分不愉:“为何将母亲惹哭了?”
清姒知道父亲不过是关心则乱,也不胆怯,粉唇微微撅起,娇声道:“阿姒才不舍得惹母亲伤心呢,是因为还有半月就要进宫了,母亲舍不得阿姒才难免心伤。父亲,女儿都要走了,您还冤枉女儿……”说罢,蹙起两弯新月眉,似要哭出来一般。袁尚书最受不了女儿撒娇,连忙说道:“是为父误会了,阿姒莫怪。”思及女儿即将入宫一事,一时也有些黯然,放缓了语气道:“来找母亲,可是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?父亲全给你。”
清姒看出父亲神色的变化,轻轻摇摇头,温和一笑:“阿姒什么都不缺,只是想着母亲这几日就要临盆,行动不便,来看看母亲和未出世的妹妹,谁知让母亲伤心了……”沈氏抚着肚子,破涕为笑:“怎么成你的不是了,是我没控制住。这几日你妹妹闹得厉害,我都怕是个男妹妹,教你空欢喜一场呢。”清姒一听,坐到沈氏身边,一边抚着母亲的肚皮一边说:“我都盼了四个空欢喜了,这胎一定是妹妹。妹妹你说是吧?”沈氏刚要笑女儿傻气,忽然肚腹一阵酸软,肚里的胎儿飞起一脚,刚好踢在清姒摸的地方。清姒一阵惊喜,笑道:“妹妹理我了!果然是妹妹!”
袁尚书含笑看着母女俩温馨的互动,将手也放在爱妻肚腹上感受,只感觉肚内踢打的厉害,赶紧对女儿下逐客令:“阿姒,来这闹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,你母亲要歇息了。”清姒闻言,起身端正行了礼,出口的却是玩笑:“父亲是想和母亲独处吧!阿姒先告退了。母亲,阿姒明日再来向您请安。”说罢,便走了出去,顺手关上了门。
沈氏见女儿出去,放下了拘束,半倚在袁尚书怀中,嗔道:“廷郎,我哪有那般娇弱……我……”袁尚书手下轻揉着沈氏因为被胎儿踢打变得半硬的肚皮,看到爱妻半怒半羞的模样,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,忍不住俯身吻住了沈氏的樱唇。沈氏哪里意识到这般突然袭击,身子忽地就软了下去,躺倒在了夫君的腿上。感受到那处的坚硬,沈氏羞得满脸通红,别过脸去:“孩子都这么多了,你还有心思想这些……”袁尚书听到这话,心中更热,将爱妻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,一脸戏谑地调侃道:“不想这些,能有这么多孩子吗……”沈氏一听,脸臊得滚烫,忙要撑身起来。谁知袁尚书将沈氏的大肚圈住,不让她起身,反倒一转身与沈氏滚在了床上,半倾着身子,又吻了上去……
半个时辰后,袁尚书满脸餍足地起身,沈氏由于身子重,还躺在榻上吁气。孕妇怕热,未着寸缕。由于保养得宜,她的大肚上圆润洁白,没有一丝纹路,像一颗硕大的珍珠。小巧可爱的肚脐高高凸起,在肚腹的顶端翘着,随着呼吸微微颤抖。袁尚书见沈氏未起,担心地抚摸着爱妻的大肚,发现其依然绵软才放下心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是为夫孟浪了,如今是不该动情的,你身子还好吧?”沈氏情思未褪,听闻夫君关怀,更是又喜又羞,连忙回答:“得廷郎怜惜,没有什么不适,倒是……比往日更得了趣。”袁尚书这才放下心来,思及手上触感,不由得轻拍了下沈氏的大肚,疑问:“许久未赤诚相见,这下一抚,倒是觉得你这肚子比往日临盆之期大了些,是否最近贪嘴了些?若胎儿养得太大,可是不好的。”沈氏被拍得肚腹颤了两颤,浑身都染起了绯色,诺诺道:“并未曾贪嘴,我也是看这肚腹着实大了些,今日早些时候自己诊了脉……似乎……是双生之相……”说罢,羞得背过脸去,不敢看袁尚书的反应。
袁尚书又惊又喜,轻轻扳过沈氏的身子,在她的大肚上反复摩挲:“此话当真?若是双生之前怎么大夫未诊出来?这也不像有往日两个肚子的样子。”沈氏失笑,无奈道:“双生子在腹中自然小些,我这身子,脉象着实不显,寻常大夫都看不出。也是我近日心思都在阿姒身上,竟一直没发觉,孩儿一作动就喝安胎药。寻常双胎都是七月临盆,我倒好,生生将一双孩儿补到了临月……所以如今肚子已经比寻常的双胎妇人大上许多了,只怕是生产之时还要吃些苦头。”袁尚书有些紧张,慌忙把爱妻扶着坐起,让她倚在自己怀中,问道:“那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?”沈氏含笑摇头,安抚地拍了拍夫君的手:“无妨,不会有性命之忧,廷郎尽管放心。”袁尚书脸上浮现几分后悔:“早知如此,适才万分不该行那荒唐事……阿姒可知道了?”
沈氏摇摇头,嗫嚅道:“妾身想让廷郎第一个知道呢……再说万一又是一对麟儿,清姒会更加失望了。”思及唯一的女儿很快就不在身边陪伴,眼圈一红,泪珠又要滚出来。袁尚书帮爱妻托住沉重的腹底,柔声安慰着:“阿姒被你教养得极好,她在宫中不会有事的。你要顾惜好自己的身体,以后还能时常见面的。”沈氏只是抽噎,也不言语。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,在沈氏的大肚上踢打出一个个小包。袁尚书抚着她哭得作动起来的肚皮,又劝道:“你还不了解阿姒么?她容色如此出挑,我们也给她打点好了,必不会受了委屈。你就安心给阿姒生两个妹妹,她一定欢喜。”沈氏渐渐止了哭声,安抚着肚子,低声说:“但愿如此。”
第二章
回到自己院落的清姒并未像父母那样伤感,反而十分坦然。袁氏一族在朝中颇受皇家重视,可由于家风严不得纳妾,导致人丁单薄,上一辈中最为煊赫的嫡支只得了父亲一个。清姒这一代虽说孩子多,但只有她一个女儿。清姒自小聪慧,她明白袁家势大,如今父亲尚未袭爵,为了父兄的前程亦或是帝王权术制衡,她迟早是要入宫的。父母这般疼她,兄弟也对她颇有关爱,她牺牲一些又何妨?只是她本以为自己会是先皇的妃子,若不是三年前正值壮年的皇帝突然驾崩,太子守孝,这新皇第一批后宫人选怎么也轮不到她。不论怎么说,嫁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新皇而不是和自己父亲一般岁数的先皇,已经比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了。
清姒的贴身丫鬟碧绦看到自家小姐在发呆,忍不住问道:“小姐可是担心夫人的胎相?夫人在千金科方面的医术世间无人能出其右,且夫人是有福之人,一定会母女均安的。”清姒回过神来,笑道:“好丫头,你倒也知道如何哄得我开心。我此次入宫你可愿与我一起?”碧绦跪下来,哭道:“小姐,奴婢从小侍奉您,和您是一条心的,小姐去哪我就去哪,离了您我不放心。”清姒赶忙扶她起来,宽慰道:“你一向是个沉稳的,又没说不让你去,怎么就哭上了?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,我们日后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。”碧绦点头:“奴婢明白,一定不让小姐失望。”
入夜,清姒坐在矮几前开始胡思乱想。她对她未来的夫君一无所知,倒是对他已逝的父亲有所耳闻。虽说皇家威严不容侵犯,但是流言是封不住的,通过各种端倪,先皇的爱好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。先皇偏爱孕女,尤其是月份大的和怀了多胎的,肚子越大的他就越喜欢。后宫佳丽三千,先皇很有可能是因为耕耘过度才英年早逝的。清姒倒是对这个爱好无所谓,她一次次看到母亲的肚子大起来,又为了了解先皇的爱好看过一些画与话本,心里也暗暗喜欢起这样形态的女子。不知新帝会不会遗传他父亲的爱好?清姒暗想,却又很快否决掉了。作为太子,父亲给他生了那么多争皇位的兄弟,谁会喜欢呢。
正生出几分睡意,准备吹烛火,忽而听到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,原来是沈氏进来了。沈氏身着寝衣服,肚子在薄纱和烛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。清姒注意到沈氏的肚脐比起早上明显位置靠下了,肚子已经坠到了腿根。胎儿已经入盆,撑住了沈氏的腹底。整个肚腹呈一个水滴形,倒显得比早上的巨肚还大了几分。透过薄纱还能看到肚子因为胎儿的踢蹬而作动,带动着薄纱翻起一层层的浪花。清姒一时看痴了,也忘了问沈氏的来意。沈氏一只手托着腹底慢慢走来,柔声问道:“可是吵你休息了?你妹妹一刻不歇地闹腾,我便寻你来说说话。我和你父亲说好了,今晚我陪你一起睡。”清姒连忙道好,将沈氏扶到软榻前坐着,帮忙按摩她的肚子。掌下的肚子有些发硬,不像早上那样柔软,清姒和母亲学了一点医术,知道她这两日就要生产了。沈氏慈爱地看着女儿,示意清姒从她腰间扭下一个香囊。
清姒打开一看,里面有几个药瓶,问道:“母亲,这是何物?”沈氏回答:“这是我这几个月特意配的几丸药,你带到宫里去,需要的时候可以服用。”说罢拿起药瓶一一讲解:“这是瓜熟蒂落丸,若是想延产可吃一丸,一丸可保半个月;这是事半功倍丸,行房之前服一丸,可多怀一个胎儿,已经怀孕也可以服用;这是珍珠丝缎膏,孕期涂抹不管肚子多大都不会长纹。”“母亲辛苦了。”清姒一听就觉得个个都是好东西,激动之余暗忖,若是先皇在的时候有嫔妃得到如此神药,岂不是宠冠后宫。沈氏看到清姒拼命强忍激动的表情也没有点破,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会不了解呢,只是微笑着又提点了两句:“我看那新皇所喜和先皇别无二致啊。”
清姒怔住,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?连忙问沈氏:“母亲此话怎讲?”沈氏悠悠叹了口气,说:“上个月的万寿节有幸得见天颜,那孩子看我肚子的眼神和先皇一样。”还和你父女二人一样,沈氏在心里默默补全。清姒沉浸在震惊中,只是胡乱点了点头,手下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毫无章法,本来慢慢平静下来的胎儿又开始疯狂踢打。沈氏哎哟了两声,抱着腹底按揉着。清姒赶忙收起思绪,扶母亲侧卧在榻上,自己也躺下帮忙。
沈氏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胎儿,继续说道:“母亲的家族衰败,也只有一身医术能助你一臂之力。这几丸千金方虽说不是无价之宝,却也能让你在后宫站稳脚跟。”清姒心中感动,说道:“母亲重孕之身还为女儿钻研打点,是女儿不孝。”沈氏轻抚着女儿的头发,微笑着说道:“别说这种傻话,母亲只希望你能过得好。你这身子是我自小调养的,若是其他人怕是受不起这方子呢。”清姒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,暗下决心要在后宫里风风光光,令母亲与有容焉。